第五章 民国二十四年(1935国)(23/29)
作品:《民国清流.大师们的中兴时代》城内的各大学校的师生,成群结队,出西直门,过海淀镇,或骑车,或雇驴脚,或步行,到三十里外的水木清华去偷听陈寅恪的课,成为当时北平的别样风景。见衣着讲究的路人,络绎不绝地在古驿道上出现,强盗闻风而劝,企图拦路抢劫。但师生结伴而行,前去“聆听陈寅恪上课时那如同天幕传过来的梵音绝唱”,贼人也不忍下手。
周一良常听陈寅恪表弟俞大纲(其妹嫁给傅斯年)谈到陈寅恪,夸他学问博而精,于魏晋隋唐史学方面的造诣尤深。于是,周一良从燕京未名湖畔,到近在咫尺的水木清华去偷听陈寅恪的课。同往的还有在中央研究院历史研究所工作的余逊、劳干。
周一良回忆:
第一堂课讲石勒,提出他可能出自昭武九姓的石国,以及有关各种问题,旁征博引,论证紧凑,环环相扣。我闻所未闻,犹如眼前放一异彩,常常为之所吸引。
周一良与余逊、劳干听罢,甚是钦服。三个京剧票友,都说像看了当时名角武生杨小楼的拿手好戏一般,连呼“过瘾”。从此,偷听陈寅恪的课,成了他们的必修课。
周一良原在燕京大学师从洪业(煨莲)教授,听他讲历史方法课,觉得受益匪浅。对洪业教授所说,只要掌握了历史之“何人”“何时”“何地”“何事”“何如”之“五何”,“你就掌握了历史”的教导一直牢记于心。今又听陈寅恪的课,懂得讲问题不仅细致周密地考证出某事之“然”,而且常常讲出其“所以然”,听起来有深度,有说服力。他认为陈寅恪补充了洪业教授的“五何”之论,即“为何”。有“六何”之法在手,便开通了进入历史的通道。
后劳干回忆:
在陈先生未曾上课以前,同学们已经知道陈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。上课以后大家因为注意的关系,每一个人印象都很深。此时方在初春,余寒未尽。陈先生穿的厚袍加上马褂,携着一大包书,用橙黄的包袱包着。清瘦的面庞夹着神情奕奕的目光,给人一个清晰的联想,想到这位盖世的奇才……寅恪先生身材瘦削,并且也不高大;加上了具有神采的双目和高耸的鼻子,的确有些像“甘地型”的人物。
陈寅恪留学欧美十多年,其学识渊博,为中外学人称颂,而其装束如乡间只知“子曰”“诗云”的老私塾先生。但就是一位这样的老人,在课堂“恒闭目而思,端坐而讲,奋笔而书”,所举史料详记卷数、页数,反复论证。所论者皆关宏旨,绝无游词,每课皆自立己说,非好奇之异,目的实只在求真。
汉代应劭在《风俗通义》中说:“儒者,区也。言其区别古今,居则玩圣哲之词,动则行典籍之道,稽先王之制,立当时之事,此通儒也。”陈寅恪自然是大儒,而他的学问在于研究历史,与庙堂无关。章太炎通儒也,然恃才傲物,过于狂傲。陈寅恪则谦虚谨慎,他的学问到底有多大,世人无有说清楚者。陈寅恪也从未将所学炫耀于人。仅举几例。
游学欧、美、日,陈寅恪以博学闻名天下。与陈寅恪同时代的友人罗家伦评论他:“寅恪从哲学、史学、文字学、佛经翻译,大致归宿到唐史与中亚西亚研究,又供他参考应用的有十六七种语言文字,为由博到精最成功者。”
在清华,梁启超先生讲某一问题时,常对学生说的一句话是:“你们去问陈先生。”
20世纪30年代,有一次,陈寅恪在讲到当时流行的学说时,这位曾多年留学德国的老人,笑着说: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两派学说,其实《孟子》中“食色,性也”四个字已足以概括了。听过这堂课的学生卞慧新回忆:“不佞体会,先生既轻视又肯定两派之说,只是认为两派各得真理之半,没有必要过分张皇强调。”据陈寅恪自己说:“辛亥革命那年,我正在瑞士……我立刻到图书馆借阅《资本论》。”这样算起来,陈寅恪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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