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州，嘉岚忽然道：“去松江吧，我还没去过松江。你也不说带我回家看看！”

顾昭脸上现出一瞬的不安：“那边家早没了，回去也没什么好看的！”

“去看看嘛，我想去见见你长大的地方。”嘉岚道。

顾昭始终扭捏不应。

别的事他都应得十分爽快，唯独这事上他固执地有些蹊跷。

就算是近乡情怯，也不至于连回都不想回。

嘉岚于是来问李嫂，李嫂支吾良久，方叹气道：“顾先生都十八年没回过松江老家啦——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家里没有亲人了呀——”李嫂道。

“那清明冬至也可以回去洒扫啊！”

李嫂方道：“顾家原本一共五口人。顾先生还在襁褓中老太爷就去世了，据说是死在了工地上，老夫人去接他的尸体回乡，不知怎的就没回来……顾先生还有两个姐姐，大姐到城里来寻老夫人，被人骗去做了舞女；二姐被族中叔父强行说了亲，要嫁给远在绍兴的一个傻子……二姐当时不肯，带着先生往城里逃，两个半大孩子，走到半路被人抓了回去，差点没给打死，后来二姐答应嫁，才换回来先生一条命……可是结婚当天，二姐就自尽了……”

“先生到城里来找大姐，见到舞厅的一个醉鬼对大姐动手动脚，冲上去咬人家，被人打个半死丢去了巡捕房。大姐答应给一个老头当姨娘那老头才肯救先生出来。那老头跟着就要去香港，大姐只好跟了去，结果那船……沉在了路上。”

“所以太太，你说先生回松江干什么呢？家里不仅没人，连个鬼都没有……”

嘉岚听完沉默，许久都没有再开口。

顾昭曾跟她说“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”，她还只当是宽慰。

晚上躺到床上，嘉岚搭着顾昭的肩，正要开口，忽然听见他低低道：“这周末去松江吧，我东西都收拾好了……”

他再不想去的地方，只要她想，他都会奉陪。

嘉岚愣了愣：“我刚打算说不去了。”

顾昭“嗯？”了一声。

“李嫂都告诉我了，你家里的事……”嘉岚道，伸手抱了抱他。

顾昭身子微僵，任由她抱着，半天没有说话。

就在嘉岚以为他有些生气时，忽然听见他哑着嗓子道：“我大姐最怕坐船了，她总是担心那船会被海水吞掉；二姐是反的，她总想往外面跑，听人家说了外头许多事，一心想亲眼去见识见识——要是见了你，听说你还到过外国，一定拉着你问东问西几天几夜不休——所以她一直羡慕人家能坐大轮船去远方……”

嘉岚听着他没完没了的说着旧事，忽然反应过来：“你买下船厂也是因为……”

“嗯。”顾昭点头，眸光忽然远眺，眼底一片明显的怆然：“那时候我常常站在码头上，看着一艘艘轮船开出港再开回来，祈祷那艘载着大姐的船也能再返航，同时也载着我二姐，她笑嘻嘻地跟我说，这外头的世界真精彩啊……嘉岚，我希望每一艘船都能远航万里，永不沉没……”

“阿昭……”

船厂的运营早走上了正轨。第一批接受培训的工人已经能独挡一面，还出了几个资质出挑的，嘉岚托人为他们在夜大谋了个位子，计划往工程师方向培养。学费也是工厂在出。

第一艘客轮下水之后，陆续又有几批中型货轮建造完工，船厂终于像她所预期的那样，开始盈利，万吨巨轮也初具雏形，预计来年夏天下水。英国客户来船厂初步验看了一圈，表示十分满意。

那副巨大到巍峨的船架子一点一点被填满，像一个活化石一样，见证了他们这些年一步一步的足迹。

还有一年，只要一年。

她耐心地等着，像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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